越剧《核桃树之恋》就像一颗青核桃，剥去一层青涩、一层坚韧的双重外壳，最后才把精华与精彩呈现给观众。它从一个妻子的角度，讲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无数从事核弹研发的普通技术工人和他们的爱人、家庭为这项伟大的事业所付出的无私奉献和巨大牺牲。它充满温情的剧名可能会让观众联想到电影《山楂树之恋》，这种联想给它盖上了浪漫爱情故事的标签，但在爱情之外，它更加深情地歌颂了特殊领域无名英雄的隐忍与担当，弘扬了伟大的强国梦，内容厚重、情感动人。

《核桃树之恋》取材于真人真事，现实中女主人公名叫王贤琴，她的丈夫叫王荣浩，是参与研发爆炸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技术工人，他们的故事在剧中得到真实的再现。剧中女主人公叫梅阿楚，男主人公叫余家平。作品从梅阿楚的角度，表现了她与余家平相识、相恋、结婚、相守的人生历程。在献礼建党百年的创作背景下，许多戏剧作品都选取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作为创作对象，这样以默默无闻的平凡人为主人公的作品显得朴实无华。

从题材来源来说，这部戏的创作灵感是从新闻报道和网络宣传中获得的，最初感动人们、吸引人们的，是王贤琴和她的核桃树的故事，以及在此背后她的丈夫是参与制造爆炸我国第一弹原子弹的秘密工作人员，她痴情守护爱情与家庭、救治受到核辐射的丈夫从而创造医学奇迹的传奇。从情节来说，由于余家平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他即使是对最亲密的家人也必须保守职业秘密，正是因为人物之间有不能言说的秘密，二人的情感表现和情感付出呈现于一种不对等、不平衡的戏剧张力之中，从而构成矛盾冲突和情感冲突。初次见面时，梅阿楚对余家平一见倾心，她热情纯真地喜欢上他。而余家平则欲言又止，这不只是因为年龄大、家境负担重，而是因为他工作的秘密。即使是在新婚之夜，梅阿楚的满心欢悦与余家平的心事重重仍然形成鲜明的对比。婚后，丈夫的常年不归与邻居的飞短流长让她对丈夫产生了怀疑，因此才有了千里寻夫的情节。然而即使是寻到了丈夫，他的秘密仍不能揭晓，他的传奇也仍在继续。等到丈夫的秘密因原子弹的惊天一爆天下知，传奇开始以平凡的形式延续。当余家平被医生宣布只有3个月的生命后，却在梅阿楚的精心照顾下创造了奇迹，另一出生命和生活的传奇被生动谱写。

在越剧作品甚至在中国戏曲史中，表现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红楼梦》中宝黛初见无疑是代表，一曲“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传唱天下，脍炙人口。这样美好的爱情，我们在《核桃树之恋》中再次看到。剧中，余家平应约前来相亲，他31岁，比对方整整大了10岁；他家境贫寒，至今住的还是茅草屋，家中还有患眼疾的老母亲；即使相亲成功，结婚之后也要面对两地分居的现实，更何况，他的心中还埋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心中百般顾虑，耳畔传来《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歌声，他不由拿出口琴，随着歌声吹奏起来。《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和口琴，都很有年代感，前者代表着革命的热情，后者则是当时文艺青年常备的便捷乐器。

梅阿楚“寻声而上”，这里的“寻声”运用得非常妙，她不知吹口琴者是何人，她只听到美妙的琴音，而这琴音吹奏的，正是她刚刚在舞台上表演过的歌曲。她闻琴音，不由唱道：“好一曲琴音如诉，这背影梦中曾睹。”如果说“琴音如诉”是因为曲调熟悉而被吸引，那“背影梦中曾睹”则只能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了，抑或是因谙熟琴音而产生的似曾相识。余家平此时也看到了梅阿楚，也不由唱道：“好一个女中翘楚，似曾相识在何处。”知音之感、梦中曾睹、似曾相识，这让我们想起贾宝玉对初次见到的林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此时，适时响起了幕后伴唱：“寻寻觅觅千百度，蓦然回首，目成心许，已胜人间无数。”

好一个“目成心许”，这就是一见钟情。但是素不相识，只能相顾无言。正在此时，二姑来了，心直口快的她直接点明，二人就是她所说的相亲对象。这一撮合，无疑是锦上添花，二人更是惊喜交加，作品用对唱的方式表现此刻他们的心情，梅阿楚唱道：“不曾想是这般人才，成熟中，透雅正，翩翩风采，傲娇化飞云天外，从此入心来。”余家平同唱道：“不曾想是这般人儿，美丽中，透善良，娇俏可爱。冰雪化飞云天外，从此入心来。”两个有缘人，就这样以声寻人、以声定情、目成心许、情定终生。这样的情感铺垫，为二人后面的患难与共、生死相伴奠定了非常牢固的基础。

除了动人的爱情故事和隐密的传奇人生之外，这出戏的另一处精彩之处，在于核桃树形象和“陋室藏金，牢不可破”品格的主题提炼。核桃意象，是这出戏的点睛之笔。核桃原本是由余家平从千里之外的甘肃带到老家浙江的，是余家平从他工作的地方带回老家的，这首先是因为老家从来没有种过核桃树，余家平想把核桃这种植物从甘肃引进到浙江，也因为他喜欢核桃“陋室藏金，牢不可破”的品格。核桃的这种品格，是他自己精神品格的追求和象征。梅阿楚虽然不明白核桃对于余家平的重要意义，但是她对核桃树的精心培育和细心呵护正寄托着她对余家平的爱恋与守护，让核桃树成为他们爱情的象征。事实上，“陋室藏金，牢不可破”，既是对余家平品格的赞美，又何尝不是对梅阿楚的歌颂，她的坚贞、牺牲、隐忍和守护，都像核桃一样，貌似平凡其实伟大。

不过，我对核桃意象的表达在作品的总体呈现上有些不满足，这主要表现在主题歌的呈现上。虽然目前主题歌在表现爱情主题上很用心，但它作为全剧剧情、主旨与形象的浓缩与精华，应当点题且点睛。如果能够以核桃精神为主题，围绕核桃树“挺拔巨硕，能遮阳避日、遮风挡雨”的艺术形象，与核桃“牢不可破，内外隔绝，其貌不扬，陋室藏金”的品格，创作出一首切题且提升主旨的主题歌，那么，一部《核桃树之恋》如果有一首“核桃树之歌”，可能会更出彩。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