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妈妈就像只小贱猫/因为她符合一只贱猫的所有标准/……妈妈很贱/我爱她”这是近来走红的9岁“诗人”“铁头”的诗句。据媒体报道,“铁头”以“中国最小诗人”之名走红网络,源于母亲常鼓励他“你这句话说得特别好,像诗一样”,并常把他的童言童语晒在微博、朋友圈,“铁头”的诗才由此被编辑发现,据称获得了一定的业界认可,还出版了诗集。有的网友读了“铁头”的诗句,觉得“低俗”“不堪入目”,有人却以为“有才”“童言无忌”。何为“诗”,如何算得上“诗人”的争论尘烟又起。
类似的事件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比如高三女生写下“我是/在大海中自由徜徉的/糖醋鱼/你是/在天空中恣意翱翔的/麻辣翅根/那天午后/你飞到水面/问我/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比较下饭”等句,被网友誉为“食物派诗人”,并争相模仿;比如先锋诗人乌青的诗“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引来网友嘲讽“这也叫诗”“我也是先锋诗人”。每次争论,总徘徊于“这不就是诗吗”“连这都是诗吗”两端,嬉笑怒骂大于反思追问,所谓的“诗人”成为“网红”,而诗本身,则被揉捏涂抹得像个笑话。
若从定义来看,先哲有言,诗是“兴观群怨”,是“思无邪”。亚里士多德《论诗》探讨的是史诗和悲剧。无论中西,谈及“诗”,总是与文明、思想相关,以此观之,一些张口就来、游戏文字的作品的确算不得诗,那么人们为何还会争论不休?是否海子写出“老不死的地球你好”就是诗,普通人写出这样的句子就是胡言乱语呢?笔者以为,文本只是诗的表达形式,诗的真正意义在于其精神,抛开诗的精神谈诗,是辨不清的。
何为诗的精神?笔者想到的是胡适、郭沫若,初涉文学史,觉得《尝试集》不堪卒读,《天狗》更是荒谬癫狂几无美感。可是,若将这些作品置于白话文运动乃至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境遇下,就会发现它不加修饰背后的沉重与勇武,诗人为革新国人的语言,唤醒人们的心志,从而匡扶一个民族的崛起而落笔,从文言到白话,何其不易。笔者还想到了海子。西川在《海子全集》之末,谈到海子的死因之一:“海子的写作就是对于青春激情的燃烧,他让我们想到一个来自德国文学的词:狂飙突进。然而,海子梦想中最终要成就的却不是‘狂飙突进’的诗歌……于是这里便有了一个矛盾。”也就是说,海子的写作方式和写作目标的不可调和,终结了他的生命。诗人任洪渊说:“汉字如此沉重……当代诗人几乎再也动摇不了一个词语。”笔者以为,如果一个所谓的“诗人”感觉不到汉语文字之重,对语言毫无敬畏、不假思索,很难说他写出的是“诗”。
为国家与民族,为艺术与生命,为文字与文化,都是诗的精神。一些人为陌生化的语言、异于常识的表达、天马行空的想象所迷惑,忽略了这种精神,认为有了那些表面形式,人人皆可写诗,断句就能成诗,恐怕是对诗最大的误解。一位学者也曾在随笔中记录儿子的童言童语,说儿子为了表达“饿”,说自己“肚子是直的”,这令笔者不禁联想到冯至那句“我的寂寞是一条长蛇”。孩童的语言未曾沾染尘埃、无拘无束,表达往往给人惊喜,让我们重新认识语言,但要成其为诗,只有惊世骇俗的语言还远远不够,故作惊人之语则更是末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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