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荷花奖’评奖的成功并非出现多少非常精彩和不同的创作,而是从中很少看到炫技的心态,这种改变让人看到一种潜在的觉醒,这是非常可贵的!”
“评委们在这次评奖的作品中看到了两种东西,优秀的人文品格和浩然正气的能量。编导们力求寻觅自己民族的故事和文化,每一个作品或多或少都在体现这种精神。”
日前,在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评奖收官后的作品点评会上,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王伟和著名舞蹈编导刘江两位评委此言对舞蹈界有别一种意义。因为4年前的“荷花奖”古典舞评奖中,专家关于“个个‘6: 20’却满场‘UFO’”的尖锐批评犹在耳畔。如今,那些把腿掰到时钟的6: 20状态却沦为思想苍白的“不明飞行物”的舞者不见了,舞蹈人用4年时间,上交了一份全新的答卷。然而,在令人欣喜的成长背后,依然有“新患旧疾”困惑着舞蹈界。
接近中华民族最美好最深层的古典精神,才是古典舞创作应该有的
较于往届,此次评奖作品“题材更丰富,立意更深远”是专家评委给出的一致评价。作品既有取材于古代诗词的《白头吟》《蒹葭》《雁丘词》,也有源自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创作的《拱卒》《南音舞韵》《心存汉阙》;既有传达精忠报国情怀的《忠烈英魂》,也有展现旦角“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一戏·一生》;既有表达生态关怀的《心有翎惜》,也有展现正义降魔的《齐天大圣》……
“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失恋的古代小鲜肉’?”在首场评奖的嘉宾点评环节,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舞蹈系副教授韩谨的一句质疑,通过当晚网络直播迅速成为线上线下热议焦点。事实上,这一句调侃,虽不及12年前“荷花奖”古典舞评奖满场“深宫怨妇”引发媒体诟病、专家拍案那么强烈,却暴露了作品创作趋同化、模仿化等诸多问题。
在第一场评选的15个作品中,便出现了《纸扇书生》《墨兰谣》《雁丘词》三个持扇男子的形象,第二场中,又有了《问月》《月下独酌》两个“月下李白”。虽然这些作品中也不乏像《纸扇书生》《月下独酌》这样令评委拍手称快的作品,但从题材、道具到人物的雷同让人不免尴尬。
“创作的这种趋同化,是编导自己没有突围的意识,自己重复自己,别人再去重复,便出现了一种趋同的群体,这对于艺术创作是非常可怕的!”王伟直言不讳,“要不唯古、不仿古、不复古,我们一直在讲传统文化如何转化其当代价值,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延续课题,至今依然是个焦点问题。”王伟说。
或苍劲雄浑,或飘逸隽秀,一群黑衣白衫男子水袖劲舞,似颜筋柳骨行云流水、如铁画银钩凤舞龙飞,既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书法挥毫泼墨、力透纸背的气韵,也散发出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的豪情,天地人心尽于点画笔墨之间;在静若躯壳的三个象征祖先的“人偶”面前,白衣男子用肢体语言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南唐李后主奢靡误国亡国的追悔莫及,恰似“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句绝命诗的意味深长。这是从30余个作品中脱颖而出、在此次评奖中分数居于前两位的《墨舞流白》和《故国》两个作品的精彩呈现。
同样是古典的形式语言和题材,同样是靓男帅哥的男子舞,《墨舞流白》和《故国》传递的却是中国文化含蓄雅致的气质和文人执著耕耘的精神,以及讽谏劝诫的警示寓意,深刻厚重余味无穷。由此中国舞协主席冯双白在点评中直呼,“古典舞作品中能不能少一点失恋的古代小鲜肉,少一点顾影自怜的古代小帅哥?帅则帅矣,鲜则鲜矣,流露出的悲悲切切、自怨自艾,远非我们期待的催人奋进的浩然之气。接近中华民族最美好最深层的古典精神,这才是古典舞创作应该有的。”
传统如何与当下对接?此次评奖中,也出现了《守灯人》《心有翎惜》等探索现实题材的创作尝试,但舞蹈语言以及表现手法贫弱使其表现不尽如人意,甚至陷入是否为当代舞的属性争议。“中国古典舞的手、眼、身、法、步和形、神、劲、律等各种技巧构建起来的一套语言体系和现实题材能否挂钩?难道古典舞就无法贴近今天的人吗?”冯双白指出,这是上世纪80年代至今一直在讨论也是古典舞向前发展中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不能停留在“你漂亮,我漂亮,你看我们多漂亮!”
再现敦煌飞天美轮美奂的《丝路天音》,尽显女子妩媚柔婉曼妙优雅的《共婵娟》,表现三国时期吴地舞蹈遗韵风姿绰约的《白纻舞·在水一方》,展现雍容华贵富丽娇艳佳人的《丽人行》,演绎微不足道却勇往直前的《拱卒》,寻求禅宗文化安宁淡泊的《禅定》……“此次评奖中的许多群舞可圈可点!”基于编排方式、结构、层次,以及思想内蕴等方面的突破,王伟殊为肯定此次部分群舞创作拓展了古典舞的创作形式,这一评价也获得诸多专家的认同。
“敦煌飞天,守着这么好的历史资源,为什么做不好?只有思想立意,不深入了解禅宗文化怎么能出精品?归根结底是文化功底不够。只有具备史学、文学、美学这三大功底我们才能突围,只有拥有好的人文学养才能做好舞蹈实践,才能拥有艺术视野与品格。”以《丝路天音》《禅定》为例,王伟表达惋惜和作为教育者的恨铁不成钢之情。
《丽人行》作为舞剧《杜甫》精彩片段已被公认为是群舞中的精品,而当其脱离戏剧语境独立成篇时,其寓意的削减和思想的贫乏令其最多只能停留于艺术精湛与制作精良了。借此,冯双白直指问题,“舞蹈界经常愿意做你漂亮,我漂亮,你看我们多漂亮!民间舞中随便来一个花扇花帽,弄一个好看的裙子就漂亮起来。现在古典舞也开始出现这样的漂亮趋势。漂亮并没有错,但是今天的时代给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审美要求,人们不会满足于形体外表的美,而是期待融入更深邃的思想和更丰富的内涵。只停留于漂亮,古典舞中蕴含的博大精深传统文化精髓在哪里?”
在研讨会上,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罗斌更是直指“病根”:“这几十年来,我们研究的都是技术动作的那点规律性东西,细腻到连头发丝的规律都在研究。但美学层面、哲学层面、动作语意学层面的研究,我们没有上马,也就没有心得,没有上升到形而上,而是对形而下的东西轻车熟路,那么所有的形象在我们的脑中就成了套路。如此怎么可能有个性?怎么可能有不同的创造?这是我们舞蹈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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