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街的麦子地已见证了七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据传从宋代开始,在每年正月十三这天,会有多至数千位民间曲艺人,赶到河南省宝丰县城南五公里处的一大片麦子地里,支起鼓架,手拿各式板子,拉着各样弦子,用尽力气唱出各种喜怒哀乐。这就是马街书会,从蜿蜒了七百多年的泥泞小路上,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这条小路也成了一条老街。而这条老街也被搬上了话剧舞台:由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话剧团团长王宏任编剧,国家一级导演宫晓东任导演,中国曲协副主席范军领衔主演的河南方言剧《老街》于2018年马街书会期间在宝丰上演。
当内外两层的旋转舞台出现,一幅民间曲艺人群像呈现在观众面前,唱河南坠子的、唱河洛大鼓的、说南阳鼓儿哼的……旋转的舞台巧妙地将书会上多而杂的曲艺人形象展示了出来。马街的历史就是这群民间艺人的历史,而“角儿”又是这个群体的中心。在《老街》里,范军饰演的七岁红就是这么一个中心。《老街》塑造了七岁红的形象,用了插叙的手法,三个回忆片段被插入到主体叙事中。第一个片段中,年轻的七岁红从土匪窝“荣归故里”,因为他唱得好,被土匪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并带回了丰厚的“报酬”,这时的七岁红是民间艺人群体中的“宠儿”。
从回忆回到现实,马街书会却遇到了“断”与“不断”的难题,艺人的表演卖不出去,来参会的艺人越来越少,七百多年的马街书会要寿终正寝了?马街书会不是第一次遇到“断”的困难,第二个回忆片段和第三个回忆片段中,观众就被带回到了马街书会的两个“死亡期”——抗日战争时期和“文革”时期。在观看整个话剧的过程中,《老街》中抗战时期的表演带给了记者最大的震撼,特别是当书会上的曲艺人被扫射之后,红色的灯光从舞台上溢出,在“书魂”的召唤之下,死去的艺人在舞台上“复活”,唱响了一场曲艺的大悲歌。这一段表演的设计应和了《老街》所表达的主题,用七岁红的话说:“只要书魂在,书会就不会断,而书魂就是艺人心中的曲儿”。
在本剧中,创作者着重处理了两个词:“书魂”和“曲儿”。“曲儿”不仅是“书魂”的本质,塑造了民间艺人的本体性,“曲儿”也是本剧中两位女主角的名字,她们分别是七岁红年轻时期和中年以后的爱人。而这“爱”,也与艺人心中的“曲儿”这一表达相结合,具有极强的象征意味,而三个“曲儿”关系也成为本剧线索之一。
艺人的曲儿不散,书魂不散,书会就不会散吗?当从抗战和“文革”的回忆回到现实之中,“经历了战乱和苦难时期都没有断的马街书会,怎么会断在和平年代?”七岁红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当然,在表演之外,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前两个时期书会是被迫断的,而在今天,书会已逐渐失却了它原有的生存土壤。而在话剧之中,创作者用特殊的角色探讨了这个问题:跟七岁红从小唱到大的浪八圈被“写走”(请去唱台)之后又被退了回来,因为农家人现在不喜欢曲艺了;而被七岁红重点培养的外孙女豆豆,也因为觉得传统曲艺老土而以“断绝关系”相威胁不学河南坠子。
“写不出去”和“请不进来”大概是当今传统曲艺所面临的问题的缩影,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又有不同的审美情趣,“老腔老调”能否活在当下?
在本剧的结尾,创作者以“身世”和“病重”的情节为《老街》做了一个情感上的转折,但关于传统艺术与现代审美冲突的阐释并没有更充分更深入地伸展开来。话剧开场前,剧院宣传册关于《老街》的剧情简介中写道:“《老街》拷问现代人在物质文明的浸淫之下,应该如何在心灵深处保留一处精神的净地……在娱乐至上、娱乐至死的当下,这种宿命般的使命担当尤难可贵”。
走出剧院,记者脑中满是剧中的那句话:“只要书魂在,书会就不会断”。书魂不散,书会就不会散吗?《老街》自己做了解答,虽然这个答案不能完全令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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