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里从未流出故宫的“典藏”,如今飞入寻常百姓家,让人们看到昔日宫墙深处的文艺盛事,也提供了中国视觉艺术文化的直观史料。
戏剧,绘画和宫廷,当这三个元素相遇,诞生了“宫廷戏画”这种罕为人知的中国传统艺术瑰宝。《清宫戏画》收录的175幅“戏剧人物场面画”,不仅结合戏剧与绘画之所长,艺术造诣颇高,更是过去的几百年里从未流出故宫的“典藏”,如今飞入寻常百姓家,让人们看到昔日宫墙深深处的文艺盛事。
中国传统戏剧的黄金时代和皇家音乐戏剧机构的发展同步。康熙年间,宫廷设立“南府”,到乾隆时达到全盛,在景山后有百余间房屋供伶人们排演居住。如此庞大的皇家乐曲机构,堪称古代戏剧史之最。
古代皇室成员嗜好看戏,宫廷的财力保障了优秀的剧本、才华出众的演员、设施齐备的演出场地和质地优良的戏装。虽则那时的演艺盛况已不可复制,好在依托绘画的形式,当年的扮相、服装、道具以及剧情等重要信息,珍贵地保存下来。
“戏画”的作用,部分类似于今天的“节目册”。宫廷演出时,为了皇室观众的需要,画师们画了一系列戏画,其中一类是戏中角色的半身或全身像,即广为人知的“扮相谱”,另一类是舞台演出的场面图。角色半身像有数百幅之多,自20世纪初流散于宫外;幸而角色全身像和演出场面画深藏在寝宫中,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故宫博物院。
人物全身画像有100幅,分为两册,存放在寿康宫。寿康宫于乾隆元年(1736)竣工,通常由太后们居住。演出场面画被称为“戏出画”,藏在养心殿后寝宫东耳房体顺堂。体顺堂是皇后寝居之所,咸丰的慈安皇后、同治皇后、光绪皇后都曾在这里居住过。“体顺”的匾额由慈禧题写,出自《周易》,有“顺以从君也”之意。《戏出画》分装成四本,共计160幅彩图。每本都配有木质的上下夹板,以保护画作不被折损。夹板的外层糊有纹理典雅的仿宋锦,具有皇家装潢特点,很是华美。
两套画册都不算保存良好,多页有污迹,锦面也有脱离,显然它们是被人不断地翻阅,并且保存不善而造成。这说明,存放于帝后寝宫的画册们使用度较高。徽班的初始入宫对皇室而言既喜欢又陌生,因此,带有戏码和角色名称标注的戏画册子,可以使得皇家观众在观赏动态演出之外,还能随时地欣赏到静态的程式之美,也能够很快了解剧情和认知每位的角色名。
从画技来看,写实是两套戏画的共通之处。如朱家溍先生在《故宫退食录》里所写:“每个角色全身上下以及细部都非常明确真实,不是画家所能设想的;从故宫所藏的一部分戏衣中就可以对照出画册中所画人物的穿戴实物来。”
在这些画作上,画师以工笔勾金技法绘制人物,对戏衣纹饰的描绘精细入微,各种花卉、龙纹、蝙蝠等被表现得栩栩如生。画师将戏衣绫罗细缎纱、缂丝纳纱、粧花缎、织锦缎等精良的质感和做工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服饰的悉心刻画,衬托出戏中人物的光彩,注重对人物身段招式的展现,表现不同角色的内在性情。鉴于画上服饰、道具以及舞台背景的细节全部参照实物款式描绘,据此可以直接复原出当时演出现场的片段,获得大量舞台艺术的信息。
为了“再现”演出的动态感,画师侧重描绘角色与角色之间的互动关系,很见构图功力。如“三岔口”中,通过对人物举止的巧妙安排,化解了画面左右失衡的局面。“状元谱”中,通过人物眼神的上下顾盼,摒去了画面松散的弊端,使得构图以巧取胜、生动风趣。画师的表现技法多样,造型能力突出。如“状元谱”中人物的脸、手臂用精细的铁线描,衬托肌肤圆滑;衣纹用兰叶描,制造出衣物柔软且富有质地的层次感。戏衣的色彩亦极丰富,着色平整,色调冷暖呼应,有种琳琅雅致的高级美感。
这两套戏画所涉及的剧目多达140多出。如老生戏有“下河东”“乌盆记”“群英会”“打金枝”;青衣戏有“彩楼配”“玉堂春”“探母”“断桥”“二进宫”;花脸戏有“双包案”“铡美”;还有小生戏“状元谱”,花旦戏“红鸾喜”“穆柯寨”等等。这是中国戏剧史上群像戏目最多的画作,它们形象地展示了不同行当、不同角色的脸谱,更展示了传统戏剧演出的服饰种类、舞台美术和道具种种。比如《取荥阳》的卷轴,就让我们看到了彼时演出的舞台样式、乐队编制及局部后台,这样的戏剧场面画所蕴含的文化信息无比珍贵,给今天的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中国视觉艺术文化的直观史料。
这些“戏画”在诞生之初,仅在宫闱内被少数人传阅。随时间流逝,它们不再神秘,不再与世隔绝,当它们成为普通的出版物,向世人一展昔日深宫高墙之内的演出盛景,“禁宫”里的文物将在民间迎来第二次鲜活的生命。
(作者为故宫博物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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