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在血液中、陪伴在生活里、环绕深刻在年轮上的,是我们的母体文化。她是我们生命中的基因,不管离她多远、多久。一声轻轻的呼唤,我们就会被唤醒,身份得以确认,情感找到入口。就像回归母体一样,终于理清自己从哪里来,原本是要到哪里去。
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提出了四点希望,第一点就是“希望大家坚定文化自信,用文艺振奋民族精神”,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坚定文化自信,是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文化安全、事关民族精神独立性的大问题”。但面对这个大问题,我们每一个人对自身所处的文化的认识、了解、接受乃至喜爱有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也是大有人在。
我十几岁就考入四川省艺校学习四川清音,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被动的过程。我并不了解四川清音,不了解这种生长于街头、流行于茶肆的表演形式。虽然我努力学习了,并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但我也只是把四川清音当作我的工作,它带给我很多荣誉和鼓励,我也尽力以一个新时代的青年演员的理解来表现这个古老的艺术。我一直对四川清音音乐的程式化、表演的单一性有一些看法,而我却没有能力改变它。所以我后来到北京上学,之后考入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担任《长征组歌》第三曲领唱,也演唱了许多新创作歌曲。而后调入中国广播艺术团,舞台实践更加广泛,参加了中央电视台多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和各种文艺演出。但是慢慢却感到自己的演唱越来越空泛了,离真情越来越远,音乐的表现也越来越呈现出单纯的形式感。
直到创作歌曲《幺妹乖》时,一种熟悉的真情从心里升腾起来,四川女人那水灵灵的模样、火辣辣的性情,这样一种水火相融的特殊形象,是我最熟悉的,那些在田野间,肩挑扁担、背篼孩子、上坡下田的母亲们,那起早贪黑、呼高唤低、一边累着一边笑着的手脚麻利的女人们,她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能“挤”进她们的身体里,找到她们的特点并表现出来。作品的音乐部分也是用了川江号子的旋律动机,非常熟悉的律动但却更加欢快时尚,朗朗上口。作品得到观众的喜爱和认可,还成了广场舞曲,并获得中央电视台的银奖。也成为大家认识四川女人,并异口同声地称之为“幺妹”的一个桥梁。
之后在中国音乐学院读研究生时,我有意识地接触了更多地方民歌。从原汁原味的地方语言里生发出来的一腔一调、生动鲜活的歌词,让人感到音乐形象扑面而出,让人相信,让人感动,让人意犹未尽,也让我坚信真正的中国音乐之根在各个地方、各个民族的音乐形态里。根之丰沛,叶之茂盛,是我们充满生机的创作源泉。我和团里的音乐人一起用四川清音改编的民歌《亲哥哥》,用在地方民歌里很少用到的两个相同音名的八度音直接跳跃,张扬了川东女子的敢爱敢恨。用四川话念绕口令,加上四川清音特有的“灯儿腔”技巧,欢快又有特色,在国内外的演出中都受到了欢迎和好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有扎根脚下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文艺才能接住地气、增加底气、灌注生气,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兜兜转转了多年,从地方音乐中来的我,终于又回到地方音乐中间去,因为我从此坚定了文化自信。我相信每一个创作者都能在自己的根文化里,自觉找到真实生活并占有创作资料。感动于斯,感悟于己,用与母体文化相通的音乐语言创造并延续文化的共鸣。
鲁迅先生说,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持久深远的精神力量,是我们民族的灵魂,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基因所在。我们被这火光所引领,同时也应该成为这火光的传承者和添薪者。我们欣喜地看到,许多受过良好教育、专业技能更加娴熟、知识结构更与世界接轨的年轻音乐人在关注中华民族本土音乐,无论是改编当代音乐作品,还是应用地方民歌元素,都为中国民族音乐融入新时代、走向全世界做出了积极贡献。了解了世界,才更了解中国,更热爱中国;了解了中国,才有资格、有能力用中国声音与世界对话。
我们的基因、血脉、环境和生活决定了我们最能深刻理解并能自如体现的,只有母体文化,因为那才是与我们心灵相通、血肉相连的载体,如果没有这种对自己文化内涵的坚持和自信,再多的技术和舞美都会因为没有灵魂而成为堆砌。“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文化养德,灵思铸艺。相信自己是一种自信,相信并尊重自己的文化,是一种使命,更是最深刻而伟大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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