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陆春龄接受了《新闻晨报》记者的专访,他衣着时尚、语速轻快,给人的感觉绝不像一个九十多岁的高龄老人。
他用的是一款当时很流行的大屏智能手机,手机桌面是自己穿着民族服装吹笛子的照片,铃声是自己吹的笛子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时髦可爱、心态年轻的邻家老爷爷。
言谈间,兴之所至,他会随手拿起笛子即兴吹奏一番,目光热切而真挚。采访结束后,他亲自把记者送到门口,挥手道别。他说:“摆架子我学不来,也不必要。”
跟邻居老皮匠学吹笛
“我吹笛子吹了86年,每天都在跟竹头打交道!”
1921年,陆春龄出生在上海一个汽车司机家庭。隔壁邻居是个老皮匠,吹拉弹唱什么都会。陆春龄从童年开始就跟着皮匠师傅学习江南丝竹。“我最初学的是琵琶,但那个时候弹琵琶必须用真指甲弹,我的手指比较扁,不容易弹好,就改学了笛子。”
这一改,让陆春龄从此喜欢上了笛子这一古老的乐器,十多岁时就参加了当时有名的“紫韵国乐社”,是最小的社友。他说:“小时候就觉得笛声很好听,清脆嘹亮。后来发现笛子的表意功能很丰富,别看这样一根小小的竹子,喜怒哀乐都能表达出来,表现力很强。”
会吹笛子的三轮车夫
青年时期,陆春龄常常靠吹笛子排遣胸中积郁。“那个时候穷苦,学费涨了一块钱,家里实在付不起了,只好退学。”他回忆说。家里四处借钱,为他弄了个汽车驾驶“执照”,可没开上几天,就无缘无故被老板辞退了。后来,他在江南造船厂当过车工,又在外面蹬过三轮。
“我成天做苦力,竟然养不起一家人。无奈之下,我一边当工人,一边编曲子、写东西,用笛子抒发我的感情,倾吐苦闷。”陆春龄说。
为了心爱的笛子,他还坚持寻师访友,有次到江南丝竹名家朱少梅家中聆教,学至深夜无车,只能步行两小时回家,却甘之如饴。
虽然对笛子喜爱至极,陆春龄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会成为伴其一生的事业,就像小时候奶奶所讲的:“将来还能靠‘竹管洞’吃饭啊?!”
吹到一半,砰砰砰枪响了
解放后,陆春龄在部队里驾驶汽车,下班后依旧喜欢吹笛子,渐渐地,这名业余笛手有了名气。1952年,他成为上海民族乐团的独奏演员,1976年调上海音乐学院任教。几十年来,他带着笛子出访了72个国家和地区。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国时的经历。“那是1954年,nineteenfifty-four,你们还没出生呢。”他俏皮地说了句英文,“最早去的国家有印度、缅甸、印度尼西亚等。”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当年有10万人来观看中国代表团的演出,“树上结满了人的果子——人都爬到树上去了,还有房子顶上、汽车顶上”,当时的印尼总统苏加诺也去了。
除了独奏之外,陆春龄还为别人伴奏、伴舞、伴唱:“整个一场节目,我至少参加了三分之二。不停地换演出服,忙得不得了。”等到独奏的时候,陆春龄换上了中山装。“我吹的是《小放牛》。”他一边回忆,一边哼起《小放牛》的曲调,手上配合做出吹笛的姿势,表情随着曲子不断变化,仿佛眼前浮现出了牧童和村姑一问一答、遥指杏花村的画面……
“砰!砰!砰!”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什么声音?开枪了?哪能回事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你说我陆春龄没听到枪声?吹牛,不可能没听到。听到了怎么办?我想到我们来了两百多个团员,由两个部长亲自带队,没有叫我下去,我不能下去。所以当机立断,吹下去。”犹豫了几秒钟后,陆春龄继续演出,“吹啊吹,越吹舞台四周越安静,最后完成了任务”。回到后台,他赶忙问大家怎么回事:“人家告诉我:‘哎呀,你人嘛又小,舞台又这么大,一个人表演没有伴奏的,人家很远看过来看不清楚,一拥挤怕乱了,当地维持秩序的部队就放了空枪。’”第二天,印尼的报纸评论道:“枪声不能维持秩序,笛声征服了十万观众。”
“这对我是多大的表扬啊!”陆春龄说,“给我的教育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吹笛子都要全身心忘我。自己也要感动,自己不感动,叫人家怎么感动?这个就是音乐的魔力。”
不是人家要我吹,是我要吹
尽管已是耄耋之年,陆春龄依旧活跃在艺术舞台上。他常说:“不是人家要我吹,是我要吹。否则我九十多岁搞什么,好享福了。现在像我这个年纪的还能够吹笛子,没有了,可以这么说。”他有些自豪地说,“因为吹笛子要有‘口劲’。牙齿也非常重要,顶住笛子要靠这个牙齿。”
常年与笛子为伴,陆春龄也从笛子中悟出了一些养生和做人的道理。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平时绝不逞强。因为人老也是一种规律,每次吹笛子时,我就会发现某些地方不如以前,但是要客观看待,有些地方反而有了进步。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对事物的理解力也在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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