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是一个勤奋、认真,紧贴地面,能够接通地气的作家,也是一个用生命之力去创作的散文家。不论其他,单就她能够只身一人,跟随她的河南老乡远赴新疆,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地头、住地、田间、饭时,与那一帮摘棉花的农民工真诚交往,坦诚交流,采得第一手的写作素材,然后写成了很有重量的长篇散文《扛上日子走》,再加上她的《羊来羊去》《月光淋湿回家的路》《大地的云朵》《棉花朵朵开》,这就必然使得阿慧的散文创作显示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应该说,阿慧散文有诸多优点,而有一点在其中更是突出,就是阿慧散文中摇晃的时间,她用自己颇具特色的文字,让时间在其中摇晃起来,并用时间的这种不确定性,营造出了一个个在我们记忆中晃动的情景,由此便使得她的散文产生出了一种独特的审美特质。
我们知道,在现代散文中,叙事作为基本的一种手法,使得散文中的时间与小说中的时间一样,在写作实践中自然成为一个重要的构成要素。阿慧的散文也是如此,她在散文创作中,故意将叙事的完整性打碎了,由此使得她的写作思维与她所写的事实事件之间,出现了一种时间上的落差,正是这种落差,使得作者笔下的散文变得摇曳多姿,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我们能够透过阿慧那细腻灵动的文字,读出她散文写作中时间的摇晃,以及阿慧在破碎的时间中,力争要表现的那种世事变化和人生起伏的七零八落。
阿慧散文是其对所经历的或者所见到的,日益复杂无序的现在的一个映射和回应。在散文创作中,阿慧看重的不仅仅是叙事事件的真实时间,更是她作为散文家的一种对心理时间的强调,她用她写作散文时的心理时间,弥补了那种现实时间本就带给散文创作的不足和缺憾。阿慧以一种自己心理特有的时间结构方式,进行着作为一个具有主体性的作家个体,对世界的悲情却又温暖的表达。可以说,时间性,既是阿慧写作散文时使自己入迷的地方,又是她思维自觉的体现,更是她脱出真实时间的羁绊,进行散文秘境创造的开始,由此,阿慧笔下便出现了一个多元的、带有跳跃感的故乡世界。也就是说,阿慧在对时间进行情感和理性处理的叙事中,使得自己的情感和文中人物的情感,在自己的文字间相互交错起来,使其在具有因果关系的内在经验范畴之外,又建起了一个几乎使自己沉溺的回望中的乡村世界。于是,虚构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同时在阿慧的散文中出现了,她试图通过时间维度的交叉,实现她复杂的散文创作。因此,可以说,阿慧既是散文时间漂移者,也是散文时间的坚守着,她或者坚定于现实时间的牢笼,或者通过散文中变形的时间主题,来实现自己对童年故乡记忆的观照,于是她散文的时间是走向哲学化的时间,是她人生模式与时间结构关联出的一个新的空间。
一般而言,散文家直觉思维的非逻辑性,使得散文体现出一种写作的非时间性,它强调的往往是一个散文家在俯仰之间的天机自流。比如,古代文人在为文时,一瞥之下,就有可能会使得一个作家的主体和外在的客体之间融汇交通,并由此使得一个作者进入他心灵顿悟的情境中,而这种接通灵感的原始感觉必然也是通向诗性特征的。同样,阿慧在应感之会之后是有“通塞之纪”的,而其中的动力来源就是她散文写作中的非时间性。阿慧散文的秘诀,就在于她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在时间上的开与闭、通与滞、缓与急,由此,她才能写出人生的“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的奥妙。因此,有时候我想,诸如古人所讲的“世皆新矣,而自以为故;舟日易矣,而视之若旧;山日更矣,而视之若前。今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也。我与今俱往,岂常守故哉?”(郭象注《庄子·大宗师第六》),等等,应该也是阿慧散文写作的一种启迪和引导。而我们很明显地见到,阿慧散文的“日新之流”,其实也还是这样的往事如烟,也依然是记忆中消失到模糊的一切,是作者笔下人物和事件在摇晃的时间中的了无痕迹。于是什么都迷糊着,什么都是零散的,阿慧便是用这种特别的时间意识,慢慢将其记忆中所负载的,在摇晃的时间情景中呈现出来,生成了一种阔大的忧伤意识,一种生命的深厚内涵和意义。也正是因为阿慧的散文是朝着方向去的,才使得她的散文既有诗意的表达,又有理性的认识和把握,她的散文是一种情与境交织成长的融汇,她让自己的情感在时间的摇晃中如水东注,让人读后自然就不觉动容。
阿慧是一个在生命的摇晃中进行写作的散文家,也是一个能够在摇晃的时间中写出散文佳作的散文家,最终,她也在摇晃的时间中呈现出了一种绵延不尽的生命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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