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第一次海外驻节,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第一次来中国内地演出,舞蹈家沈伟第一次来中国内地办画展,舞蹈家阿库·汉姆退出舞台前的封箱之作,这些国际大团和国际大牌艺术家,都把“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献给了上海国际艺术节。
如今,越来越多的国际大团、国际大牌在亚洲巡演和中国巡演,都选择把首站放在上海,上海观众得以和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等国际演艺之都一道,零距离、零时差看戏。作为中国关注度最高的艺术盛会,每年10月-11月举行的上海国际艺术节,更是成为国际大团、国际大牌争相首演的集散地。
上海国际艺术节为何能吸引到那么多国际大牌来首演?
“首演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这也是我们区别于一般商业演出季的地方。你衡量一个艺术节成功与否,影响力大不大,就看它在业界的吸引力,当你能吸引到最大牌的艺术家在这里首演,这就是对你艺术节的尊重、信赖、喜爱。”上海国际艺术节中心总裁王隽说。
他们都把来中国的第一次,献给了上海
如果说琉森音乐节是全世界爱乐者心中的圣地,作为驻节乐团的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就是交响乐团里的“梦之队”。
每到夏季,来自欧洲各大顶尖乐团的演奏家们便会齐聚琉森,目的只有一个——组成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以东道主的身份开门迎客,为整个琉森音乐节定下基调。
随着2018琉森夏季音乐节9月收官,10月18-22日,在指挥家里卡多·夏伊的带领下,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将平移至中国,展开节后首个“驻节计划”——在上海举行5场音乐会。其中,4场音乐会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1场露天音乐会在上海共青森林公园举行。
“之前他们想过来中国演出,但没想到要做一个mini festival(迷你音乐节),更没想到要把mini festival落户上海。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海外展开这样一个音乐节。”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说。
琉森和上海结下缘分,可以追溯到2017年8月。这一年,琉森音乐节迎来了第一支中国交响乐团——上海交响乐团。在音乐总监余隆率领下,上交在欧洲最主流的音乐节平台发出了中国的声音,对琉森和上交来说,都是值得书写的一笔。
“他们第一次邀请中国团,演出效果不说意外,反正就蛮惊讶的,对余隆带领上海交响乐团这样一个组合表示了认可。”
周平回忆,合作过程中,琉森音乐节的负责人曾多次来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听音乐会,除了观察音响效果,上海观众表现出来的音乐修养更让他们惊讶,加上上交在琉森展现出来的中国风范,他们对上海的兴趣大大增加。经纪公司于是建议,干脆把琉森带来上海做大,在海外驻节——在一座城市连演5场音乐会,在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的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
“放眼全球,中国是古典音乐发展过程中最有意思的国家。我很喜爱中国听众。”琉森音乐节艺术总监迈克尔·海弗里格说,上海的驻节计划是琉森与亚洲源远流长巡演传统的延续,上海作为中国的国际大都会,不仅是经济中心,更日益成为古典音乐的焦点,这是他们选择驻节并献演于上海的原因。
无独有偶,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第一次来中国内地演出,也是连续演出5场。不过,和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的一拍即合相比,纽约城市芭蕾舞团能来上海,是博弈了数年的结果。
10月18日-21日,“美国芭蕾之父”乔治·巴兰钦的多部代表作——《小夜曲》《斯特拉文斯基小提琴协奏曲》与独幕《天鹅湖》将在上海大剧院上演,这是纽约城市芭蕾舞团首次造访中国内地,有且仅有上海一站。
纽约城市芭蕾舞团与美国芭蕾舞剧院、旧金山芭蕾舞团并称“美式风格”古典芭蕾三驾马车,因为常年驻场林肯表演艺术中心、萨拉托加表演艺术中心,舞团鲜少有机会外出巡演,更从未进入过中国内地观众的视野。
上海大剧院总经理张笑丁回忆,早在2010年,上海大剧院就向纽约城市芭蕾舞团抛出橄榄枝,联合香港艺术节共同策划舞团来华,最终由于档期、舞码等原因未能达成一致,舞团憾别上海。
“更重要的原因是费用,纽约城市芭蕾舞团在外演出都是按周来算,当时结合市场情况和成本预算,我们算不下来,很痛苦,就搁置了,不谈了。”
今年适逢上海大剧院20周年,纽约城市芭蕾舞团又被提上日程。在上海国际艺术节的牵线下,项目重新谈了起来,加上赞助,即便票房售罄仍抵不过成本,张笑丁还是坚持要做。
“这个项目必须要做,因为它代表了现代芭蕾的一个标准,有着浓厚的巴兰钦烙印,很多团都在演艺巴兰钦的作品,但最正宗的还是纽约城市芭蕾舞团。”
首次到访上海,纽约城市芭蕾舞团派出了近一百人的演出阵容,全团20位首席来了11位,因为音乐在巴兰钦作品里占比非常重,舞团音乐总监安德鲁·利顿还将亲自来上海,指挥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现场伴奏。张笑丁强调,5场演出,每一场都有首席参与,都是顶级阵容,很难分出伯仲。
8年过去,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的引进成本并未降低,同样是贵,8年前做和现在做有什么不一样?
张笑丁坦言,如果说8年前她还有些犹豫、有些没底,现在一口气演5场,她内心是十分笃定的,因为上海的演出市场更加趋向国际化,更加成熟了,“上海这几年的市场培育、观众品位、观众视野,上海和国际演出环境的零距离,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
如果说纽约城市芭蕾舞团是土生土长的“纽约客”,华人舞蹈家沈伟就是全凭一身好本事,在纽约站稳脚跟的“外来客”。在华人舞蹈圈里,很少有人站上他那样的高度。
2014年、2016年,上海国际艺术节连续两度将沈伟的成名作带来上海,今年,艺术节首度将目光转向了他在视觉艺术上的造诣。
9月25日-10月25日,沈伟在中国内地的首次艺术展——“沈伟:未知的探索”,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展。从1982年的手稿、速写,到2015年的蓝色、黄系列油画,沈伟创作生涯各个阶段最具代表性的绘画、装置、影像、多媒体装置、设计作品、理论文献,均在展出之列。这是艺术家创作迄今,对其舞蹈及视觉艺术之间关系最为全面、深刻的一次梳理。
“我们很早就看过沈伟的美术作品,他的艺术理念和艺术追求走得非常超前。”上海国际艺术节中心总裁王隽是展览的总策划之一,在她看来,沈伟除了是舞蹈家,还是造诣极高的视觉艺术家,要解读沈伟的舞蹈,离不开他的绘画,艺术节有责任也有义务把最具引领性的、最有全球视野的艺术带给上海观众。
早在2014年第一次约请沈伟的舞蹈,王隽就想着有一天把他的画作带来上海,酝酿了几年,今年水到渠成,“我们引进他的作品是有节奏的,两年一次,2014年是《声希》和《春之祭》,2016年是《天梯》和《地图》,2018年是展览,两年之后很可能做他的大歌剧……沈伟每次来我们都做演前导赏、演后谈,拉近他和观众的距离,360度呈现他的艺术魅力。”
王隽记得,沈伟第一次带团来上海,上座率只有七八成,“他有点沮丧,觉得观众怎么都不认识他,我说人家凭什么知道你,你常年在纽约发展,你对中国观众来说是很陌生的,不过上海观众很识货,只要是好的艺术就会去看。”
从舞蹈到绘画,4年积累下来,上海观众对沈伟的认识越来越立体,沈伟在上海圈了一大票粉,他本人对上海观众的印象也有了改观,“每次回来就感觉观众又进步了,特别是年轻人,非常有进取心,学习欲望特别强,这是我回来的动力。”沈伟说。
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上,沈伟的舞蹈《画卷》曾有过惊鸿一瞥的亮相,4年后,同样是舞蹈家的阿库·汉姆,在伦敦奥运会上压轴献演。两人一个据守纽约,一个扎根伦敦,都是现代舞界的旗帜性人物。
阿库·汉姆出身于孟加拉,却在英国成长为一代舞蹈大家,尽管还很年轻,44岁的他却决定以一部《陌生人》挂靴,从此专心编舞,不再登台。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独舞,也是阿库·汉姆作为舞者生涯表演的最后一部作品。
11月16日-18日,阿库·汉姆将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上演封箱之作,整个亚洲有且仅有上海一站。还没开票,这个项目就在舞蹈圈引发轰动,因为只此一站,北京、香港、台北等地的舞迷都准备“打飞的”来看“绝唱”。
“阿库·汉姆在亚洲首演《陌生人》,即便票房售罄,我们也很难收回成本,但成本再高,我们也要不惜血本把他请过来。”
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项目总监陈理说,早在2017年3月,舞蹈中心就和阿库·汉姆的制作人接洽过,最终能请来阿库·汉姆,一部分原因在于全世界以舞蹈为演出中心的剧场屈指可数,“听说上海有一个专做舞蹈的剧场,很多舞团都有兴趣,这是很大的吸引力。”
另外,陈理观察,但凡是来过上海的舞团,都对上海观众留下了好印象,“这个好不是觉得他们最专业,而是觉得他们最有包容心——即便是相对实验性的晦涩现代舞,上海观众也能用包容的心态去探索和接触,所以国际舞团很喜欢上海观众,尤其是现代舞团。”
即将来上海,阿库·汉姆连用了兴奋、好奇二词表达期待,早在十几年前第一次来,他就被上海多元的文化迷住了,“我在上海感受到那么多文化的多姿多彩,多元到甚至让我想起欧洲,而不是中国,我真切感受到了上海海纳百川的活力。”
打造演艺之都,上海还有哪些发展空间
从上海演出最前线采访一圈会发现,国际大团、国际大牌来上海国际艺术节,最在乎剧场是不是专业、观众是不是懂经——前者关乎最实际的演出效果,而后者关乎艺术创作者心理上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在这两点上,上海显然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条件。
作为世界当代芭蕾的扛大旗者,荷兰舞蹈剧场1团(NDT)曾经两度(2014、2017)参演上海国际艺术节,两次均售罄门票,刷屏上海人的朋友圈,成为当年的文化事件。NDT1团艺术顾问索尔·里昂曾毫不掩饰对上海观众的喜爱,“上海的观众让我惊喜,售罄的门票不光意味着商业上的成功,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们是懂我们的。”
“2014年,NDT1团在上海演出反响非常好,下台后就立刻和我们商量了下次来上海的演出。”上海大剧院总经理张笑丁回忆,2017年11月,NDT1团带来了5位编舞家6部风格迥异的作品,其中一部《防御》(爱德华·克勒编舞)9月刚在荷兰海牙首演,就被带到了上海。
张笑丁说,把刚出炉的现代舞放到上海演,大剧院是要承担风险的,更有风险的是,在这部作品诞生前,大剧院就把它签进了演出合同,谁都没看过它长什么样——这样的“任性”基于双方的相互信任,大剧院相信NDT1团的实力,NDT1团认可上海观众的品位——果然,《防御》成了NDT1团当年最受好评的作品之一。
“每一场演出前,NDT艺术总监都会坚持做演前导赏,很关注观众的现场反应。他们观察,三场导赏观众一天比一天问的问题专业,还有一些观众来看第二遍第三遍,他们觉得上海观众太棒了——欧洲观众相对来说年龄段比较大,但上海年轻观众特别多,愿意和舞团沟通,甚至是带着问题来看演出,他们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种呼应,给了他们很多信息:上海的观众是怎么样的,上海的舞台又是怎么样的。2017年来过之后,他们又跟我们当场聊,下一次是不是要带一部全剧来上海。”张笑丁说。
和NDT1团一样,如今,越来越多的国际大团、国际大牌在亚洲巡演和中国巡演时,选择把首站放在上海——作为中国演出市场的“风向标”,上海始终起着引领作用,上海观众的接受度和品味,往往会影响中国演出市场观剧的风潮。因为蓬勃的市场活力,越来越多人把上海和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等相提并论,而打造“亚洲演艺之都”,正是上海奋进的目标。
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观察,上海的演艺资源如今基本和国际看齐,演出时间越来越和国际同步,对国际观众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
比如,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2018/2019演出季,购买预售票的观众就覆盖了29个国家,很多人为了来上海听音乐会,专门订国际机票,“上海好演出十分密集,比如钢琴家阿格里奇,你在欧洲也不一定能看到她的演出,很多难得一见的演出机会都落在上海,欧洲和美国不一定比上海拥有更多文化资源。”
不过,对标国际演艺都市,上海的演艺行业仍存在巨大发展空间。据统计,在演艺空间上,上海约有各类演出场馆100多家,纽约有420家,伦敦有214家,巴黎有353家,东京有230家;就演艺观演人次而言,上海的观众人次每年约为600万,而纽约为每年2800万人次,伦敦为每年2200万人次,东京为每年1200万人次。
周平认为,相对2400万的人口,上海的观众人数还远远不够,打造演艺之都,上海首先需要大量培养核心观众群和外围观众群,“中国人没有文化消费的习惯,夜生活习惯吃宵夜、唱卡拉OK、搓麻将,而不是看演出。我们应该研究观众怎么分级培养,有了大量的后续不断的观众,观众的文化底蕴不断往上攀升,我们才能跟纽约、伦敦、东京比。”
张笑丁则强调,上海本土院团能出产更多代表当代中国现状和思想文化的原创作品,才是打造演艺之都立身的根本,是最长久的生命力所在。“剧院从国际上引进项目,无外乎是把它变成一个交流的舞台,某种程度上就像美术馆、博物馆,它能开阔本土艺术工作者的视野,提高本土观众的品位,看清自身差距,明白该往什么方向努力。但最后,还是要看这座城市的土壤里长出了什么,有没有根植于本土的艺术创作。”
上海国际艺术节中心总裁王隽观察,上海一年演出约1.8万场,临近的东京约4万场,上海的演出量首先要上去,形成规模效应,“上海已经有一定规模了,但还要更大,形态还要更多样,场地也不应该受局限,只在镜框式舞台演出。”
“上海国际艺术节一年覆盖的观众群是400万人次,上海大剧院、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上海国际舞蹈中心等核心剧院覆盖的观众群始终有限,演出量要增加,演出空间就要放大,很多非标准性的剧场比如高校剧场、文化沙龙,都可以挖掘。”王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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