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散文读过以后,能让人独自一个人扪心自问,反复思考,便是一篇好散文;一部散文集读过后也能如此,那便是攀着作者用一篇一篇文字搭起的天梯登上审美的格式塔,让人的整个精神世界得以升华。读完徐迅散文集《响水在溪》便是这样的感受。
《响水在溪》百篇文本,四辑纷呈,作者以扎实的文学功力、丰沛的现代文学语言和诗性之美,为我们展示出一条来自大自然、来自本土气息,以及情感深处朴素、真诚的心路历程。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中,对人生百态、世事沧桑进行深刻剖析和诠释,彰显出人性生存状态和心灵世界的本真诉求,具有宽厚的大自然伦理情怀和切近的时代感。
作者以响、静相生,灵、动相融的建构,以丰富的视角、诗意的延伸,增加了文本的色彩和感染力。花草树木、山川河流,是作家的爱物。《响水在溪》以泱泱大度、不拘一格的形式另辟蹊径,以灵动、豪放、空阔、精深的创作手法,用大量笔墨,把悦耳的声音、缤纷的色彩赋予寂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使其具有超乎寻常的生命质感。一“响”破万寂,一“静”制百动,一“灵”识众生。正如《临窗梧桐》所描写的,“我听见那飒飒沙沙的落叶声了。叶子片片飘落,陡然变成一个个小精灵,穿过我的窗户,躺在我的枕边……”于万籁俱寂中,动也是静,静也是灵,生长的声音,形象的声音,颜色的声音,明暗的声音……一切事物,都因存在而发声,因存在而散发鲜活的生命气息和感染力。在散文集的第一辑“雪原无边”和第三辑“响水在溪”表现得尤为突出。
古罗马的柏罗丁说过:“眼睛如果还没有变得像太阳,它就看不见太阳。心灵也是如此,本身如果不美,也就看不到美。”作者就是具备了这样一种由内到外的审美心灵,进而随处发现美、抒写美、传递美:“鸟声让人着迷地听,这时听出的就是一阵阵染绿的声音”(《染绿的声音》)。“‘两瀑’相对,一白一绿,一动一静。白瀑让人激动,绿瀑让人宁静;动的让人心颤,静的让人心绿——”(《双瀑记》)。这种源于自然生命本身的感染力,传递给读者的不只是一种身临其境的美感,还有与心灵之声的契合。当自然之声取代了尘世的喧嚣声时,自然万物的生命气息便会与人的心灵深处撞击,回响于无穷大的空间里。这种回响,始于自然,又终于自然;发于内心,又归于内心:“此时的响水溪便是大开大阖、大起大落、跌落有致,有些春水澎湃的意思,让人觉得是地道的响水了”(《秋山响水》)。这响、静相生,灵、动相融的呼应,印证了人类本就是大自然万物生灵中的一员:是草,活出春绿秋黄就好,不择溪边,不择山野,不择轻重;是树,风过叶歌枝舞就好,不择树种,不择年轮,不择高下;是水,流出浅响深静就好,不择大河,不择小溪,不择湖海。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净化读者的心灵,提升读者的智性。
远、近相应,朴、素相合的幽微的建构,又从另一个侧面轻扣人性隐忍的痛感,增强了文本的深度和穿透力。作者以通透的人生感悟和娴熟力道的写作手法,借日常司空见惯的事物或景致,把隐藏在人性深处真实的隐痛轻轻地叩击出响动,让读者痛定思痛,于深刻反思、觉醒中找到人性与生俱来的真善美。
文本中多次出现“什么”一词,看似简单的一个疑问代词,却是作者有意把无限的空间和无法预知的未来付诸于“什么”,给读者留出的大块留白去想象、去填充,于半明半暗中叫人们自己去探索事物运行的自然规律,而不是急于空洞地说教或一家之言的阐述,这样的创作无疑是智性和普适的,备受读者青睐:“夜在高邈的天空发出类似于咳嗽的声音,仿佛测试着什么”(《夜晚的深度》)。“依依杨柳点点,在湖面上兀自写着什么,没人读得懂”(《看湖》)。“这时,我便清晰地听到竹林平平缓缓的呢喃声,既历史又现代地向人们宣告什么”(《坐对一山竹》)。这些看似信手拈来的“什么”,绝非是询问,也绝非要人们即刻找出答案,是作者向未来和远方的不断探寻之路,同时引导读者进入深度思考的时空:仿佛是一段难以企及的往事,一种没有言辞表述的心声,一个有待验证和实践的哲理,一种无限憧憬的未来……它们被岁月的枝枝蔓蔓遮蔽住了,等待人们自己去修枝剪叶后,呈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通向光明的生活之路。一远达八方,一近揽众生。这些“什么”是在静静地丈量大地,丈量着人们心灵的韧性,隐喻着一种承诺和期许。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启迪与觉醒,正是作者创作的宗旨,也是读者审美心路的终点。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作者以“大地伦理”情怀,体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融,是引领读者走向美好人生的方向标。徐迅以绿水青山为主体的散文集《响水在溪》,呼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新时代价值追求,也透露出一位作家的社会良知和责任担当,亦由此增强了作品思想的穿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