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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蕴藏着无数的惊奇:阔叶树影响着地球自转,鹤群降低了西班牙的火腿产量,针叶树能够控制云雾。这些惊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一位热情的森林学家以及畅销书作者——彼得·渥雷本带我们走进一个很少有人涉足的世界,描述动物和植物之间迷人的关系:动物和植物如何相互影响?不同物种之间的沟通是否存在?均衡的自然系统失去平衡后会发生什么?借助最新的科学研究成果以及几十年的细心观察,这位德国知名森林学家不仅为我们讲述了自然的惊奇,而且开启了我们观察周边世界的全新视角。
一个巨大的机械钟表
读自然科学类的书籍,我们总是心怀期待,期待它们能够丰富和延展我们原有的认知体系,并在此基础上影响我们原本持有但尚无机会表达出来的潜在观点,而德国自然保护主义者彼得·渥雷本的这一本《大自然的社交网络:一场万物循环链的礼赞》(以下简称《大自然的社交网络》)恰好就是符合这一期待的典型作品。
在彼得·渥雷本的笔下,大自然好比一个巨大的机械钟表,“不仅每一个齿轮与其他齿轮相互啮合,一切也都与其他要素相互交织成一张大网”。食肉动物狼群透过由食物链构成的这张大网“竟然可以让河流改道,进而重新形成了河岸”,即便是最为微小的力量,在经年的时光磨砺中同样也拥有重塑天地的能力;北美太平洋沿岸贫瘠土地上的森林,透过氮磷等营养元素的循环,与每年洄游并最终葬身于林间溪流的鲑鱼产生了微妙的关联,而这个关联最为重要的纽带不是以鲑鱼为食的熊,而是最容易被我们忽视的水,“它促成了山脉形成、重塑山谷和河滩,就像一部巨大的机器”;深藏在百米深的地下水中微小到肉眼很难分辨的甲壳类动物、只有夜色渐浓才会闪亮“尾灯”的夜行昆虫、大军横行所向披靡战斗力超强的森林蚂蚁、默默无闻承担分解尸体任务的各类微生物、长途迁徙繁衍饱食橡果的候鸟与人类的生产生活行为之间同样也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关联……
这本书让我对既有认知有所改观的部分是彼得·渥雷本讲述的森林生态系统。他认为“草木无情”是人类的误解,森林生态系统通过植物根系、菌丝、环境温湿度、营养元素、生物信号等系统织成了一个巨大的、更为复杂的网络。
在蘑菇菌伞底下,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更为复杂的生物机制,菌类这种“既不算植物,也不算动物”的“奇怪生物”以近乎“动物的方式”,透过庞大的菌丝网络,为森林植物承担起“我们上网所用的光纤”的作用,并且构成了巨大的“森林互联网”。植物虽然表面上看是“无欲无求”的,但也有近似于动物的各类生存诉求,而且它们正透过被我们忽视的“森林互联网”传递这些诉求,将一个又一个看似独立分割的个体链接成一个庞大且混沌的系统结构。每个独立个体的循环、代谢、重建、构造等重要节点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都是这个巨大网络中极具生机的力量。
彼得·渥雷本在这本书中也充分展现了他的生态环保理念,那就是减少人为干预。“一切事物在这个大网中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人类哪怕是极微小的干涉行为,最后都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而且“这张大网伸出无比复杂的分支,以至于我们无法领略其全貌”,他认为“人类过度输入的营养,会立即进入自然的营养循环,以至于动物的个体数量也会爆发式地达到新的高度”。我们必须保持对未知植物与动物以及它们彼此关联的惊叹和谦逊,清醒地认识到“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林业经济以及捕猎行为彻底改变了原始森林中生物的原本关系”的现状。他提出,“哪怕人类微小的干涉也会带来极大的后果,所以不到必要关头,我们最好不要干涉大自然”。
让心而不是脑来说话
当然,这本书的精彩之处被我这样简略地概括之后,是很难感受到其文风的平实与趣味的。在《大自然的社交网络》的第十七章,也就是最后一章《关于科学的语言》中,彼得·渥雷本以极短的篇幅简述了自己一脚踏进写作者行列的经过,以及如何形成如今这样平实有趣的写作风格的。
1964年出生于德国的彼得·渥雷本,从小就立志在自然保护领域成就一番事业。所以,曾经在德国林业管理局做了二十多年的公务员,后来为了实现自己的生态理想,辞去公职在德国埃菲尔地区领导并管理着一片环保林区,致力于恢复这片森林的原始生态。
因为要宣导环保理念,势必就会面对参访游客和媒体镜头,这应该就是他涉足写作的开端,当然更应该感谢的是提醒他用口述录音机及时整理讲解内容的家人。口述整理这个关键性的细节,也让我理解了为什么读他的这本《大自然的社交网络》时,总能看到章节与章节之间留有“且听下回分解”的影子。
和我们很多普通人初次面对电视镜头的感觉应该差不多,1998年第一次“触电”的彼得·渥雷本既紧张兴奋,又满怀期待,面对播出的电视画面多少还有一些羞怯。然而,家人没有对他的表现大为赞叹。他从孩子们开始数他每句话中重复了多少无意义的“呃”之类的语助词,意识到在表达过程中语言流畅度的重要性。在带团讲解的过程中,面对面与参访游客交流时,彼得·渥雷本从对方疑惑不解的表情和不断衍生的提问中,发现自己在叙述讲解里运用了太多对方尚未掌握的术语,这也让他觉察到表达需要先设立目标对象。一套讲解词并不是普遍适用的,它需要根据不同的对象进行适度的调整。我认为,形成他如今“饱含情感”的写作语言风格,关键性的因素是他在做讲座时的体验。他曾说过做讲座时观众的反应是最为直接的,“因为只要有一个观众耷拉下眼皮,我就明白了,我的叙述有多枯燥”。
是“事无巨细从生物化学角度解析所有生物的细节”,“将动物和植物视为带着基因程序的全自动生物机器”,还是“将客观事实,用充满感情的话来阐述,使您能充分领悟到自然有多富饶”,从而达到他的宣导目的,让人们明白“善待我们自然中的其他生物,以及尊重它们所有的神秘特质”?很显然,彼得·渥雷本选择了后者,“我放开了自我,让我的心而不是我的头脑来说话”。
书中比较典型的语言风格是这样的,如“母树能够通过根系,感知它脚下的树苗并且可以辨出这些树苗是自己的子女,还是其他同类的树木。而且母树会将根系与自己的子女粘连,并以此给予子女成长所需的糖分溶液,也就是真正的乳汁”。然而,这些饱含“人性”的“心声”却遭遇了反对的声音,大部分“林业领域的批判者”认为彼得·渥雷本的叙述语言“太感情化”,“将树木和动物拟人化了”,“在科学范围内是不正确的”。
为了口头表达得更加流畅,我们需要反复练习和修正自己的语言习惯;为了写作文风更加生动有趣,我们需要一些更具煽动性、更有情感共鸣点的字眼。我们追求更易于接受、更便于传播的表达效果,势必会迎合目标对象的需求,调整改变原有设想和深度。于是我们看到,彼得·渥雷本出版了一系列与森林环保自然生态相关的书籍之后,读者在接受、认同其宣导的理念的同时却衍生出意料之外的“反噬”效果。“拟人化”了的草木森林、飞禽走兽,让“不明真相”的读者们,开始越来越多地思考“为什么人们要在森林里使用一些重型机械设备”。
“做自己”和“求认同”并存
在表达思想观念的时候,我们会本能地依赖语言文字。在现有的条件下,我们无法找到比语言文字更为便捷的工具和载体,借助它更为直接的力量去说服别人认同我们的观点。然而从精准度和传递效果来看,我们同样也在排斥和怀疑语言文字。因为它在说出口和落下笔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绝对契合我们思想观念的可能了;当然,它在面对读者的时候,同样也存在被误读曲解的可能性。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想法以更便于接受和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让读者站在自己的认知体系和立场角度上,挑选出自己认同理解的那一部分。
我理解彼得·渥雷本在这个问题上的焦虑,以及在这本书的最后还要赘言几句为自己说明澄清的行为。这个焦虑在我看来,其实就是一个“度”的把握问题,比起在“观点的深刻”和“语言的生动”之间找平衡,更难的是在“做自己”和“求认同”之间找到一个折中的支撑点。本质上,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理解,会无法避免地存在主观以及片面,我们每个人都自带立场去理解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也就是说,我们即便是有“求同”的目标,“存异”依然是我们的出发点。
我欣赏彼得·渥雷本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和实践,在寻求读者认同的同时,他并没放弃自己的见解,而是在对方更为接受的语境里“夹带私货”。这些“私货”,让我们以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看待家中“圈养”的盆里的绿植以及“囹圄”于城市街道两旁小方格子里的行道木是何等的孤独与无助。在读完这本书后,我意识到人为的干预割裂了自然事物之间原本的循环和链接,近而产生一系列不平衡、不稳定的因素,而环保的诉求在去除人为干预自然的同时,也需要思考人类社会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保持好物质维系的问题。
找到属于自己的“见山还是山”
同样的事物,在每个人的眼里,会呈现不一样的属性;同样的事物,即便在同一个人眼里,也会因为观念不同,近而产生不一样的属性。这就是“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之间所折射的禅味。彼得·渥雷本在书中提供“见山是山”的直观性,宣导“见山不是山”的差异化观点,本质上是期待读者能够从中收获到“见山还是山”式的领悟和体会。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走到“见山还是山”的那个层次,但是反观我们一些比较常见、急功近利的观念宣导,我们还有诸多可以改进的空间。
我觉得《大自然的社交网络》这本书最大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引导认同以及彼此包容。彼得·渥雷本忧虑“真正拥有几百万物种的热带雨林,也必须建立在所有菌类、昆虫和脊椎动物回归的基础上”,这些生物都需要非常特殊的生存条件,以至于“热带雨林的回归几乎不可能实现”。我觉得他这样的忧虑同样适用于我们人类社会。不同的声音消失容易,重新回归却很难,而这个世界的丰富与精彩,正是因为我们彼此和而不同。想要缔造出丰富精彩的世界,包容就是那“特殊的生存条件”,是成就丰富精彩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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