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燮君一直很忙。半年来,随着江南文化研究的升温,他的身影“快闪”于江南各地,参加学术研讨会、论坛,举办讲座……偶尔,他也会采风写生,用画笔记录江南的美景。67岁的他还喜欢拖着行李箱在各地逛书店,每次回来箱子都是沉甸甸的。他说,行走在江南,是出于拂不去的乡愁,也是对江南文化的寻根。
秀而雅只是江南文化的底色,与时俱进是精神内核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对江南的理解早已融入陈燮君的生活实践。小时候,他常常住在宁波月湖边、毗邻天一阁的外婆家,在“江南烟雨里,百姓夜枕河”的湖色、“书藏古今,阁闻天下”的书香中,初识了一个水揉的、诗性的江南。
但在陈燮君看来,秀而雅只是江南文化的底色,它的精神内核是与时俱进的。唐宋以来,江南就成为富饶的全国经济中心,所谓“苏湖熟,天下足”。过去一个多世纪,江南文化更是经历了“城市转型”。以上海为例,“随着对外开埠,上海倚江枕海的地域优势开始显现。其间的申城旧景有民族工业的破土崛起、上海体坛的旧岁回眸、城市建筑的深沉诉说,又有城市交通的近代化交响,还有外国侨民的东方探险、行业百态的多姿重彩……”这一段段纷繁复杂的历史记忆,都被江南文化“收入囊中”。
其中,宁波帮的传奇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陈燮君的外曾祖父陆卓人当年曾任宁波商会会长。上世纪40年代,陈燮君的父母也从宁波来到上海发展,一直住在圆明园路。每每回忆起父辈们艰辛的奋斗史,他总会感慨万千,“当年宁波人做着‘抢滩大上海’的梦、坐着夜轮船来到上海,在上海‘抱团取暖’,营建了四明公所。听听四明公所里飘出的宁波乡音,人们就会知道,这些宁波人来到上海,他们明明晓得自己到上海是去吃苦的,过程会充满艰辛。但是,他们有梦想。”
“大海洋洋,忘记爹娘”——宁波民谣透着梦想与豪气
他特别提到了一部以宁波帮为题材的电视剧——《向东是大海》。该剧讲述宁波商帮在清末到抗战时期进军上海,成就民族工业史上传奇的故事。单就题材而言,他认为,与《向东是大海》同类型的还有很多,如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这些都是一部部辛酸的人口迁移史,是充满悲壮的创业奋斗史——“老婆孩子热炕头”,对于固守一亩三分田的农耕民族来说,做离家的游子去新世界闯荡,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过,在陈燮君看来,宁波人到上海,虽然也有“悲壮”的成分,但这并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这里边还有一种梦想,一种以家国情怀为己任的血性和豪气——“大海洋洋,忘记爹娘”,宁波人唱着这首民谣走四方,少了背井离乡的悲凉,多了一种劈波斩浪的豪气:内忧外患的乱世中,在沪甬商逆势而生,书写了一连串民族工业史上的“第一次”:中国第一家呆板轧花厂、第一家榨油厂、第一家洋火厂、第一家银行……新中国成立以来,五个上海人中有一个宁波人。现在,上海居住人口的16%以上是宁波人。“他们以主人翁的精神面貌,为今天上海城市的现代化转型,以及上海城市精神的养育,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他这样说。
“面向未来”是指蓬勃向上、知难而进的精神状态
“江南文化的内涵重构与上海的城市化进程是相辅相成的。”陈燮君认为,民族工业的进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均离不开江南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担当、崇实、重商、重民、睿智、守信、精致、时尚、开放、灵活、创新、包容,这些都是江南文化的重要特征。如今,上海已经成为世界主要的科技创新中心城市之一,在全球创新网络中发挥着重要的枢纽作用。“这一路走来,你说这段历史进程与江南文化没有关系?我觉得关系太密切了!”实际上,江南文化开放、包容、与时俱进的特质,与这个时代独特的韵律形成了一种共鸣。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陈燮君提出,“江南文化总是面向未来的,这种‘面向未来’指的是一种蓬勃向上、知难而进的精神状态,永远指向波澜壮阔的实践。”它不仅仅是一座文化丰碑,而且已经融入百姓日常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交流方式甚至消费方式。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江南文化也必将被赋予新的内涵,实现一次新的现代化转型。
未来已来。陈燮君认为,“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5G”等等,已为江南文化增添了新的色彩。假以时日,或能成为江南文化的新元素。“今天我们讲江南文化的现代转型,将年轻人对高科技的畅想变成现实也是题中之义。”
江南文化,是沪苏浙皖共有的精神家园。文化的力量能否促进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对此,陈燮君是乐观的。因为,在他看来,江南文化从来不是一个既有的、现成的概念,在历史长河的每个片段中,它始终是面向未来的,是人们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许中,通过实践不断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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