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剪——张永忠师徒剪纸艺术作品展”是本人近期策划的一个以民间技艺传承为叙事主线的剪纸艺术展,同时也是一个具有个案研究性质的展览。展览以民间剪纸艺术家张永忠的上下师承为切入点,展现在非遗传承和保护视角下,一个具有研究意义的民间剪纸传承案例——山西韩山堂剪纸传承。出自四位韩山堂剪纸传承人之手的100余件民间剪纸作品,以“百年传承”“民俗风物”“图腾信仰”“生活感知”“家国情怀”5个章节,分别于紫竹院行宫古建群落中的5个展厅予以展示。通过中国民间剪纸的局部呈现,使观众对民间剪纸的原生风貌和如今的创造转化有了全新的认知,感知民间传承的力量。
“大道至剪”展可以视作“民间艺术展”或“非遗主题展”范畴内的展览形态。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语境下,展览为民间艺术和民间传统技艺的生存、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化空间和文化生态。观众可以在展览叙事中重新观察、认识和思考我们的民族本源文化,获得文化自信,展览传播本身也成为非遗保护的重要方式。策划“大道至剪”展的另一重要意义在于,它以晋东南地区一个延续了150余年,历经6代传承的剪纸传承支脉作为观察点,向观众展现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剪纸技艺在今天如何延续着活态的传承,这种传承是扎根于民间文化传统的传承,也是不断创造中的传承,以揭示传承和创造是民间剪纸艺术得以在人类文化长河中绵延不断、生生不息的重要内因。展览的核心人物、剪纸艺术家张永忠带着传播民间剪纸艺术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信念和使命,自去年开始在山西的省市级美术馆举办个展,此次他借助展览进一步强调师承脉络,追溯传承的源头,彰显出一个民间艺术家在文化传承上的自觉。
民间艺术展在10多年前便开始进入博物馆和美术馆的策展体系,担当此类展览策展人身份的通常是具备相关学术背景的学者专家,或是博物馆、美术馆的研究者。策展人介入民间艺术命题的展览,起到的主要作用是推动学术研究和学术梳理。张永忠和他所代表的韩山堂剪纸本身是一个具有美学、民俗学、宗教学和人类学研究意义的案例,这样一个珍贵的传承样态亟须被挖掘、梳理和深入研究。张永忠本人也是一个特殊的艺术个案,他13岁学艺,2年前才专注于剪纸创作,在这段创作周期内,完成大量风格多元且具较高艺术性的作品,其作品形态和艺术路径同样值得梳理和研究。在展览案例中,我依循作品和传承路径两条线索进行初步的梳理工作,包括完善参展和归纳作品的文本、图片信息,梳理传承谱系,收集口述史资料和文献资料,撰写展览文案等,一个以民间祭祀传统为线索的剪纸传承脉络,连同参展传承人的作品主题和风格在梳理过程中逐渐清晰,由此进一步推衍出以传承、图腾、民俗、生活、家国为方向的主题结构。
民间剪纸的原始张力和现代包容性是展览呈现的一个核心内容。策划民间艺术展,通常会着力于历史和文化的深度挖掘,或是专业概念的阐释,在策划过程中,我还关注到民间剪纸作为一门造型艺术所具有的美学特征和内在的观念性,尤其是与现代艺术观念不谋而合的、可以产生互动和转化的部分。作为古老的观念艺术,民间艺术于今天依然可以释放出适用于当下的艺术观念,我们从现当代艺术作品中可以窥见这种互动。此次展出的张永忠剪纸作品,既保有剪纸的本体语言特征,也显现出现代艺术语言的表征,还有跨界表现的可能,充满变化和未知。张永忠旺盛的创作状态反映出民间剪纸创造的强大动能,直至开展前他的作品题材和内容一直处于更新和扩充之中,相当一部分作品来不及装裱便运抵展场,给展览的策划和实施增加变数和挑战的同时,也带来很多意外之喜。可以设想,假使这种即兴、在场的创作在未来展览中被放大为展览现场的一部分,将会带来怎样的冲击和体验。
“大道至剪”展对于张永忠和我本人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实践和探索。艺术家在了解并接受策展思路和逻辑的过程中,对自身作品的空间尺度、题材内容、展示方式,以及文献梳理等方面产生了新的见解和构想。于我而言,一次民间剪纸传承展的策展实践既是接受民间文化洗礼的过程,也是向民间剪纸艺术和民间艺术家致敬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很自然地联想到晚年转向剪纸创作的现代主义大师马蒂斯,中国的民间可能还隐藏着很多艺术天才,而民间艺术生存的土壤却一直在退化和消失,因此,他们需要来自公众、学术力量、文化机构以及媒体等外部力量的参与和介入,共同守护和延续几千年的文明传承。
(作者系中国美术馆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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