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李白,我追随他的足迹,在金陵的每个角落寻找他的气息,他壮年的豪迈、旷达,暮年的沧桑,灵魂落到尘埃里,却为一缕月光所救赎,无不打动着我。他是理想的、浪漫的、天真的、单纯的。”在5月8日至18日于南京举办的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竞演中,越剧演员李晓旭的竞演剧目《凤凰台》以越剧毕派诙谐潇洒的唱腔融昆曲富于舞蹈性的表演于一身,她扮演的李白获得了专家观众的一致认可,在谈及李白的成长时,李晓旭说,“剧中人物就像玉一样,触手生温,表演过程中我和李白的灵魂交融,这种结合感染了我的内心,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都有影响。很多人认为李白只有诗和酒,他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不是的,他有家国情怀、有抱负,我认为他的‘不在乎’其实是一种谦让,他对世间万物是包容的、豁达的。”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竞演梅花奖的历程让生活中的他们和舞台上的人物一同了悟,并肩成长。
>>人生如戏:“好像生活在帮助我完成体验、塑造人物”
楚剧演员余维刚的竞演剧目《万里茶道》排练期间,正是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肆虐之时,时隔一年多,他回顾那段经历,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眶:“2020年4月8日,武汉解封那天,我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去了排练场,发现剧组所有演职人员都不约而同地来练功。一个布满灰尘的排练场,突然来了那么多人,一个一个脚印踩在灰尘上,我忽然意识到,‘万里茶道’也是这样,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就是这么多人一步一个脚印艰辛地走出来的。”
“我一开始觉得,我扮演的叶掌柜是一个站在柜台后、迎来送往的人物,其实他身在九省通衢的大汉口,是走‘万里茶道’的人,是一个行走的掌柜。”在武汉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生命记忆深化了余维刚与剧中那些行走者的共鸣,“我去过青砖茶的产地羊楼洞,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不是平的,中间有一道凹槽。当地人说,那是独轮车推着砖茶碾压出来的。照片中推独轮车的人大都光着膀子,他们的眼睛特别干净,好像没有疲劳,我感受到他们做事的专注度,当时可能只是为了养家糊口,但是他们不知道,就是这一步一步的行走带来的历史影响是巨大的。我也亲身体验了‘万里茶道’上长城的险、黄河渡口的急,每一场演出,在那些行走茶道的人物说出自己心事的时候,我从来不敢懈怠。”
话剧演员涂松岩在竞演剧目《人间烟火》中理解了一位负责棚改工作的基层青年党员干部的苦与乐。“我们去北京东城望坛棚户区体验生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干部,一上来就说,我们这里有多少户还没搬,为什么没搬,说得非常清楚,没有一句废话,一看就是扎扎实实在做基层工作。我们座谈的‘会议室’就是一间简陋的工棚,当时是7月,里面热得像蒸笼一样,我一下抓住了角色的精髓,他是务实的,我要把他的真和朴实体现出来。”
仅有工作的一面还不够,生活的坎坷给予涂松岩更深刻的生命体验,剧中主人公在动员父亲搬迁时,和父亲有一段动人的心灵碰撞。而排练和首演期间,也恰逢涂松岩父亲因病离世,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祝你演出成功。”剧中主人公为阻止一户人家拆承重墙而砸伤了腿,而在排演过程中,涂松岩也不小心跌伤了脚,身体和心灵的疼痛让他感悟良多。“演员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生活的营养,会不自觉地在生活中提炼感知,想尽办法把我们的能量在舞台上传递给观众。不仅排练的时候,在吃饭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小细节也会讨论起来,思索把它加到戏里会不会有帮助。”涂松岩说,“我的戏与人生——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暗合,好像冥冥之中生活经历在帮助我完成体验、塑造人物。”
>>戏如人生:“在舞台上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感”
秦腔演员杨升娟在襁褓中就听“周仁”,3岁学唱,6岁登台,“我从小喜欢秦腔,愿意为它付出一切。”杨升娟的手机里都是她唱的“周仁”,“没事就听,哪一句韵味不足,唱得不好,我都会自己研究,不足之处下次演出就会改,排练场上那点功夫是不够的,私下还得勤奋。”这是杨升娟第三次参与“梅花奖”评奖,第一次至今已经十年过去了,她觉得很值。这次,杨升娟的竞演剧目《周仁》在传统戏基础上进行改编,逻辑更合理,融入了现代意识。“我有了新的周仁形象,也有了新的体验。”杨升娟说,近期的任务是在表演上狠下功夫,不断琢磨、反复体验,周仁的生命困境也成了杨升娟心中解不开的结:“他的困境,是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失去妻子是一辈子不能挽回的。老百姓说‘天上日月星,人间忠义侠’,是对他的美誉,他为救兄长、保护嫂嫂而不得不失去妻子。中华传统美德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他不是一个道德符号,他个人的痛苦是我无法忽略的。”
生活中从未有过剧中女主人公那样的经历,她却说“这份情感的表达其实是可以无限细腻下去的”。莆仙戏演员黄艳艳的竞演剧目《踏伞行》曾登上第16届中国戏剧节的舞台,并获得专家观众的认可,黄艳艳说,人物还可以继续挖掘,不断地演,舞台上那个人物也在不断成长,“这一次和两年前中国戏剧节上的感受就不一样,人物层次分得更清楚了。比如第二折,女主人公从大家闺秀的矜持到知道逃难中偶遇的青年书生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她的内心经历了‘一喜、一惊、一乍’,喜是‘恩人正是未婚夫婿’,惊是‘上天竟然这样巧安排’,乍是‘灵光乍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要试他一试’。”黄艳艳说,最初演《踏伞行》,外在表达多,内在表达不足,现在演的时候内心更丰富了。莆仙戏是一个古老的剧种,科介语言极为丰富,表达细腻精微,“程式化表演就是内心的外化,如果内心饱满,此时此景的情感表达出来,就好像穿衣得体。”黄艳艳说,这种无限趋近“得体”的刻画,令她“在舞台上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感”。
“祥林嫂在剧中有两次表达了生命的积极状态,一次是在鲁镇有活干,一次是与贺老六结婚、生下阿毛,这两种幸福是不同的,在鲁四老爷家干活,是她逃出了婆婆家,以自己的勤劳争得了做人的权利;后来的三口之家,让她真正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黄梅戏演员吴美莲在竞演剧目《祝福》中对人物内心层次的细致把握,为她完成全剧最后一段高难度唱腔做好了铺垫。剧中祥林嫂的最后一段唱腔有70多句,不仅长度创黄梅戏之最,而且为表达人物复杂的内心和巨大的情感递进,它包含了黄梅戏所有板式,剧种经典的老腔老调都吸收在其中,调式音高跨度大,转调多,层次多。“一开始唱不动。”吴美莲说,这是整出戏的最后段落,戏的前面部分有许多唱腔是边跑圆场,边做程式动作,边唱,还有许多悲痛、凄苦的表达,直至祥林嫂拄着杖、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唱出这70多句,如果体力不足、对气息的控制力不够,就无法完成准确的表达。“以前我演的多是闺门旦,唱腔平缓,像小桥流水。这次为了唱好高难度的段落,一年来几乎每天都在跑步,跑完步就跑圆场,练基本功,然后才是练唱。”吴美莲说,《祝福》是一次从内心体验到外在表达的全面考验。在这出剧目的历练中,祥林嫂失去孩子的撕心裂肺,捐了门槛仍然不能“赎罪”的恐惧、疑惑,无论乡下、镇上,无论冬天、春天都有“狼”的走投无路——鲁迅笔下“叫不醒”的时代里一个底层妇女的悲苦人生,她在舞台上全都体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