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城市,我们就会想到高度发达的商业文明。这与传统的农耕文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形态。农耕文明大家都比较熟悉,在此就不再多论。商业文明随着城市化浪潮的到来,可以说“横扫千军如卷席” ,我们这些以前的乡村人都有着切身的感受。有人说“城市的记忆是有原罪的”,这就是说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乡村在我们大多数人心中,具有“家园”的象征意义,一直以来充满着正面的救赎力量。而城市则具有更加复杂的意味。简单地说,没有城市,就没有现代文明,比如现代工业,市场、科技、政治文化中心、大学、人文思想等等,但城市却又是高度组织化、高度秩序化、高度原子化的地方,与乡村人物的命运几乎完全不一样,它充满了偶然性与不确定性。面对现代城市这个陌生的领域,我们的一些作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与力不从心,这大概也是他们为什么愿意绕过问题丛生和迷雾一样的城市而去凭吊那些与记忆中的模样已大相径庭的乡村的缘由了。
当前宁夏小说的主流还是乡土。这可能与其深厚的乡土积淀有关。宁夏处在黄土高原和黄河流域的交叉地带,是农耕文明的发源地,也许是基因使然,这里的作家大都是写乡土的高手,但面对城市,就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因此,宁夏的作家写城市生活的小说比较少。但有一个事实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正在无可避免地向旧日乡土告别,走向现代城市。现代生活与传统的农耕文明时代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形态,现代小说更要关注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状态,紧跟时代,与时代相适应。正如有评论文章指出,“真正意义上的都市文学探讨的从来不是生存,而是存在。也就是说,城市文学的关注点不仅是人的现实处境,更重要的是探寻精神层面,或者说哲学层面的问题。都市文学的核心是人,而它所面对的核心问题便是,一个脱离了物质困扰的人,在现代发达的都市生活中,究竟患上了什么样的精神隐疾”,这可以说是城市文学的使命吧。
在宁夏,计虹的出现多少让人有些意外,从计虹的小说中,我看到了计虹的思考和表达。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家会饱受时代裂变所带来的思想的困惑、精神的阵痛和心灵的煎熬,这应该说是我们的小说家必须承受的代价,唯其如此,才可能真正把握时代的脉动,才能真正贴近世道人心,才能真正洞穿时代的迷雾,接受灵魂的洗礼,生发有智识的思想,从而有效地介入生活的肌理,并最终参与时代精神的建构。人是文学的主体,我向来反对无人的文学。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诗歌,关注人,关注现实与人的心灵是文学永恒的主题。特别是在这个转型的时代,关注基层普通人的生存,写出他们精神世界的现实存在,应当是我们这个时代小说家的使命。这也是一个现代小说家思想自觉的表现。计虹很会捕捉都市生活中的男男女女,书写小市民的日常生活,特别是都市女性的生活状态,写出了她们不为人知的辛酸、痛苦、焦虑、无奈和悲伤,这样的作品在宁夏确实并不多见。我们的作家大多是农村走出来的,以60后、70后居多,他们更擅长于写乡土、乡村,对于城市,尽管生活其间,但仍然是隔膜的,特别是对于瞬息万变的现代都市生活,很多人感到无所适从,缺乏起码的命名能力。文学是靠命名来构建意义的,缺乏命名能力,这个小说家本身就值得怀疑。城市本是一个暧昧之地,是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特别是在现代社会人们面临陌生化的人际关系,或明或暗,亦善亦恶,暧昧之处往往藏着人性的本质。在城市中生活,作家往往无法用乡土传统的叙事为现代人立传。计虹笔下的城市生活,虽然稍显简单了些,但我以为它是真实的,是符合生活逻辑的。计虹显然对城市家庭生活是熟悉的。她洞悉每个现代家庭光鲜的外表之下,有着不为人知的不堪和无奈,所谓“谁家没有一点破烂事?”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充满各种利益的诱惑,在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背后,人的“灵魂像斑驳的迷彩”。在巨大的暧昧里,人性的种种真相一一登场。善良与邪恶、宽容与自私、美好与污淖……这些人性的基本元素,通过她的聚焦,成为这个消费时代一张色彩斑斓的画卷。特别是通过婚姻家庭生活、职场商海,通过普通人的戏剧人生,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城市生活提供了一份现实的证词。比如《折腾》中的三个女人——李梅、苏芳和“我”,三个家庭,都是因为金钱,让她们各自的人生呈现出迥然相异的状态。在经济社会,不谈钱是不可能的。经商不易,商海陷阱多,这一切,都让这些在职场中打拼的女人折腾得遍体鳞伤。 《长颈鹿躲雨失败》一文中的方舒,面对丈夫丁大力的背叛,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委曲求全,只因为在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牵扯,她无法全部都撂下来不管。她也知道她与丁大力之间早已没有了感情,但老人要赡养,孩子要抚育,为了对抗生活的压力,她只有忍耐。计虹写出了城市中年女性的无奈和辛酸。今天的中国,城市化浪潮的波及之广之快,都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在这样一个大变革时代,城市的发展为作家的创作赋予了新的书写内容、书写题材和审美空间,与此同时,它还对我们的作家提出了更高的价值期许,那就是对现代城市生活的反思与质疑,人如何在欲望的洪流中摆脱精神的困扰从而达到心灵的自由和灵魂的安宁。计虹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她也在用发现的眼光努力勘探城市人与人之间心灵的隔膜以及生而孤独的宿命,力求写出人性的真相来。
计虹的小说所坚守的伦理取向也是我认同的。正如有评论文章指出,“文学作为一种精神性的力量,它对社会、对时代的积极作用,必然体现在它对人们意识或精神的影响和塑造上”。美国批评家布斯认为,小说不可能没有伦理尺度,总是含有一定的伦理价值观,进而提出“所有的叙事作品都是‘道德教诲的’”。计虹的《日子像流水》就是写了这样一个关于“善”的故事。杜穆伟的大半生在商海中打拼,开公司、炒股,被朋友骗,凑合的婚姻,是一个“废青”的现实版。计虹在这个故事中写出了人性的复杂,写出了人世的烟火味,写出了世态人心。特别是小生命的到来,让无望的日子有了寄托,有了依凭。杜穆伟的改变,林晓芬的变化,让我们看到了人性自我救赎的力量,当然是善的力量。《沙发客》写得风趣幽默。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城市上班族,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一台空调竟然成了他们需要好好奋斗才能成就的大事。一对恩爱小夫妻,因误会而生变,最后又合好如初。城市小市民的日常生活,有苦辣酸甜,也有小幸福小快乐。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每个人的情感都在经受着考验,夫妻相处,不但要经得起外力和各种诱惑的考验,更重要的是要彼此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础上的忠诚和信任,这恐怕是最重要的。
(作者单位:中共宁夏区委党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