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依托现有山水脉络等独特风光,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青山、看得见绿水、记得住乡愁。”这是国家在城镇化进程中,在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型时期提出的生态建设要求或者说顶层设计。2021年4月22日,在世界气候峰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又全面系统阐释了“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理念。生态文明日益成为我国文明建设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以不同的方式践行着这一国家理念。
作家叶梅的散文集《福道》,就是以文学方式对生态的一种审美体验。作家以饱蘸深情的笔触,带着满怀炽热的爱去感受、去探访、去描写所到之处的自然风貌、人文情愫、历史变迁。作品内容契合了生态美学中的重要范畴,不过,作家的批评是极富建设性的,是善意的,是温暖的,是对历史文化的叩问,对生命当下的审视,对终极未来的关怀。
世界的“返魅”
世界的“返魅”,是针对“世界的祛魅”而言的。所谓“魅”乃是人类在原始文明早期所形成的对自然的神秘感。工业革命以后,科技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界的认知,人类借助工具理性,对于自然认识中的那种神秘性被去除了。正是这种“祛魅”成为人类掠夺自然、造成严重生态危机的重要原因。当然这里的“返魅”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而是部分地恢复自然的神圣性、神秘性与审美性,是重拾人们对山川自然的敬畏之感。打破“人是宇宙的中心”“人为自然立法”等“主客二分”的思想观念,建立起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
作者在《听茶》中这样写道:“人类对大自然的探求从来没有停歇,但敬畏之心断然不可无,只有谦虚地聆听它们发生的声音,读懂它们的表情,才能求得彼此的和谐。”她还提醒人们“苍天养育万物,都有奥妙,人类所知道的不过只是一点浮浅的皮毛而已……一片小小的茶叶尚且如此奇妙,那天地之间该有多少奥秘不为人知?”其实,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面对高山大河,人们需要的只有敬畏与膜拜。在虔诚的心中,山川河流即是神的存在。《三朵与禁忌》中,玉龙雪山神一般存在于纳西人的信仰中。“三朵也早已成为我心中的神,就如在我的家乡三峡,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神农架、巫山,也是一座座接天地之灵气的山。除了敬畏,我还能做什么呢?”在《黄河入海》中,作者回忆起诗人梅卓时写道:“她的父老乡亲将雪山化作的涓涓溪流奉为神灵,从不敢用任何身体和精神的不洁去亵渎流水。”
尊重生命
对生命的尊重,不仅指人的生命,还包括其他一切生命的存在,《万物生长》中作者说:“西双版纳的每一处地方都活跃着蓬勃的生命,从人到大自然的万千动物、植物。”因此生态美学之生态观,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扬弃,更是对当代“生态整体观”的倡导。因此,作者既提出了“对生态的伤害最终则是对人类自身的伤害”,同时也有可贵的“整体生态观”。
对生命的尊重,叶梅不止于通过治理生态环境,打造“宜居、宜业、宜游”的人间天堂,而且还看重生命的繁衍与生命力的顽强。《澜沧江边的一天》中写道,“民族与民族之间,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古来如此。澜沧江边的这一天,让我对那水那山,还有那些不相识的人添了深深的敬畏”。这一敬畏则是对生生不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尊重。《右玉种树》中,“年年都种,一年又一年,如今种了七十多年”。七十年植树造林,需要生命的接力,更需要生命的执着、生命的奇迹与顽强。“右玉大地上的树,注定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和盆景,右玉人有多顽强,它们就有多么耐寒、耐旱、耐风霜;右玉人有多执着,它们就会有多么努力地扎根与生长。”这种生命力的顽强,既是树更是人,有时还指那“一只飞过锦州的鸟”。对生命的尊重,还包括人们面对死亡的态度。“土家族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民族,然而却有着自己独特的情感方式,他们对生死的态度庄重又泰然。”(《清江夜话》)
尊重生命,尊重一切有情众生,因为万物皆有灵性。“人与江川不能分离,草原、河流同人类一样,都是生命的造化,尊重草原就是尊重自己。” (《白音陈巴尔虎》)
回归与寻根
为什么要“回归”“寻根”,因为我们已“无家可归”与“茫然失其所在”,因为“在现代社会中由于环境的破坏与精神的紧张人们普遍产生一种失去家园的茫然之感”(曾繁仁《当代生态美学观的基本范畴》)。海德格尔在阐释荷尔德林的诗歌时,提出了一个美学范畴:“家园”。所谓“家园”就是自己的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之地,那里有自己的根脉与亲人。所以当我们“茫然失其所在”时,我们要寻找一种文化的认同,实现我们精神的回归。《赤坎的钟声》“是不变的浑厚、悠远,它敲响在每一个少年的清晨,召唤每一个归家的游子”,“根河”和其他河流一样,是人类生命的源泉,又像一慈祥的母亲,……回到母亲河畔,亲人身边,就是回归“家园”。作者的朋友鄂温克族乌热尔图,是根河的儿子,“数十载的文化寻根,是他作为一个鄂温克的儿子,对母亲的深情眷念和报答”。
在叶梅的血脉中,流淌着土家族与汉族人的血液,有长江的浩荡,也有黄河的雄浑;在她灵魂深处镌刻着巴东人与东阿人的“刀痕”。她笔下的《龙船河》“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也是我文字里一个亲切熟悉的家园”。“龙船河”虽因“三峡工程”,经历着变迁,但叶梅“面对它的无声,所有的伤感和惆怅都似乎感觉欲哭无泪”,“只有龙船河畔的歌声让人寻找到从前”。在作者一次次的寻找中,就如那《仙女出没的九畹溪》,清楚“自己就是大江的一部分,大江是它的父亲,而它的未来也就是大江。于是九畹溪一头扑进了父亲长江的怀抱”。终于,1981年作者“在冰雪中辗转千里”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鱼山。“妹妹呀,咱家走。”大哥的呼喊,兄妹间几句简短对白,读来让人动容,令我潸然。面对“父亲的村庄”,“千万里的追寻,亘古不变的守望,只有家乡,才是一个人永远不离不弃的情人”。回归故里,就如《黄河入海》,“那是她日夜奔走,终将回到的家园”,“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雍容端庄、气势磅礴地迎着海洋而去”。
总之,叶梅的散文集《福道》,是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的一次对自然生态的审美体验,是对人类自身的观照,是以文学方式对生态美学价值的艺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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